《树上的男爵》摘录01
- 各色的粪便是它们在野外的美好时光和吃青草的纪念品。它们有的完全露出壳外,探着头、张着角。有的完全缩在硬壳里,只露出警觉的触角。有些像饶舌的女人一样聚在一起围成圈,有些缩成一团昏昏入睡,死掉的那些则壳儿翻底了。
- 在火把照耀下,众人开始在地窖里捉起蜗牛来,虽然谁都不热心此事,但是他们已经被弄醒,碍于面子,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平白无故被打搅了。
02
- 他观察每一棵树的枝叶,看到许多新奇的叶片,有些叶子硕大而光亮,仿佛上面流动着一层极薄的水,有些叶子细小而呈羽毛状,而树干有的光溜溜,有的布满了鳞片。
03
- 我们的姐姐巴蒂斯塔却对柯希莫流露出一种嫉妒。惯于用种种刁钻古怪的行动闹得全家鸡犬不宁的她,现在发现有人超过了自己。她不停地咬指甲(她咬指甲时不是指头向上伸到嘴边去,而是抬起肘拐将手掌朝外翻着指头往嘴里塞)。
04
- 我不知道在书本里读到的东西是否真实。据记载,古时候一只猴子假若从罗马出发,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脚不落地地往前走,可以到达西班牙。
- 山坡边上种植着大片的果园,浓密的树叶形成一座座圆顶。它们如果不是无花果树,就是褐色的樱桃树,或者是娇嫩的木瓜树、桃树、杏树、幼小的梨树、多产的梅树,还有花楸果树、角豆树,有时还会遇见一棵老桑树或老樱桃树。从果园往上,开始出现银灰色的橄榄树林,像是缠绕在半山腰的一道云彩。山谷里从低处的港口到高处的城堡是分布错落有致的城镇。就是在那里,在屋顶之间,也不断地露出树冠,有冬青槲[hú]、梧桐,还有栎树,一片卓尔不群而又意趣索然的树木出现——十分齐整的发泄——那是贵族们修建别墅和围起花园的地方。
- 现在我们还在他一觉睡醒发现自己在一棵圣栎树顶上的那个早晨,他听见四周紫翅椋鸟儿喳喳叫,只觉得浑身被清冷的露水濡湿而冻僵了,骨头散了架,胳膊和腿脚发麻,他欣喜地打量着这个崭新的世界。
- “这个吃冰淇淋的人,”有一位说道,“他来我们这里干什么?他为什么跟着我们?他为什么不吃自己花园里的樱桃?”但是他们有点胆怯,因为知道了他爬树的本事比他们大家都强。
05
- 肯定是从那以后我们的母亲变了,她不再像从前那样忧心忡忡了,虽然有这样一个抛弃惯常天伦之乐的奇特儿子,使得她做母亲的命运与别的母亲是如此的不同,她是我们一家人当中第一个接受柯希莫的这种反常举动的人,也许现在的招呼就是柯希莫对她的回报。从此以后,他每隔一阵子会突然送来对她的问候,他们互相交换着无言的信息。
- 他首先只想到这是他第一次对人谈起他在树上的情况,这也将是最后一次。
- 但是对于这些孩子,母亲们的斥责不是为了叫他们晚上回家来,而是怪他们回家来吃晚饭,而没有在别处找到吃喝。
06
- 他情不自禁地头朝下倒吊起身子,于是在他的眼里,倒转过来的花园变成了一座森林,一座不属于大地的森林,一个崭新的世界。
- 他用手势划了一大圈,包括树上的男爵少爷、私生子出身的叔叔、仆人们和围墙之外的人,我们家所有站在屋外太阳之下的人。
- 它是一只虎斑猫,比一般的虎斑猫更壮硕,但这不说明什么,它的可怕之处是那像豪猪刺一样挺直的胡须,是那既听得见更看得出的从两排像钩子般的利齿间通过的呼吸,是那双除了听觉之外还有别的用场的耳朵,是伪装着一些细细的软毛的那两团力量的火焰,是那硬挺着的脖子上隆起的一圈金色的脖毛,根根竖立,从这脖毛之后开始生出一些条纹,肚子两侧的条纹颤动着,好像它在抚摸自己的身体,是那停在一种不自然姿态上的尾巴,使人觉得它快翘不住了。
- 所有的鸟鸣虫飞都静止了。
- 现在他体验到赢得胜利要经历何等的痛苦,他明白自己从此踏上了自己所选定的道路,而不能有失败者的退路。
- 这是我们看见他一生之中戴过的皮帽中的第一顶。
07
- 最后一次捕捉柯希莫是由我姐姐巴蒂斯塔出的主意,她的独出心裁,像她平素行事一样,自然是不同任何人商量,偷偷摸摸地出笼了。她半夜里走出家门,带着一只盛满粘鸟胶的锅子和一张木梯,把一棵角豆树从梢顶到根座刷上胶。那是柯希莫匀惯于每日早晨栖身之上的一棵树。
- 早上,被粘住的红额金翅鸟扑打着翅膀,鹪鹩一个个被裹粘在胶糊里不能动弹,粘在胶上的有夜里飞出的蝴蝶,风吹落的树叶,一只松鼠尾巴,还有一片从柯希莫的燕尾服上撕下来的下摆。
08
- 有时以为只迈出了几步,却永无掉头回返之机了。
- 就这样上课了,我哥哥骑在榆树的一条枝上,晃荡着两条腿,而神父在树下的草地上,坐在小凳子上面,一起同声诵读六音步诗。我在近处玩耍。
09
- 尽管迪·隆多男爵的一个儿子数月不下树的消息早已四处流传,我们的父亲还要竭力对外面来的人保密。
10
- 神父的课、作业、弥撒、同父母进餐这些事情绊住了我的身子,家庭生活的上百种责任让我履行,因为我听见这句话不断地在耳边重复:“在每个家庭里,出一个造反者就够受的了。”它不无道理,在我整个的一生中留下了烙印。
11
- 可是没有转入实施阶段,埃内阿·西尔维奥厌倦了,来找柯希莫讨论的次数稀少了,没有画完设计图,一个星期后他大概就把这件事情忘记了。柯希莫对此并不惋惜,他很早就看出这工程对于他的生活来说是一件讨厌的麻烦事,而不会有什么好处。
12
- 后来,有人背着贾恩·德依·布鲁基抢劫财物,大声叫嚷着这个可怕的名字去吓唬被害人,并且捞到了最大的便宜:人们生活在恐怖之中,把每一个歹徒都当成贾恩·德依·布鲁基或是他匪帮中的一员,吓得连忙解开钱袋上的绳。
13
- 神父在监狱和修道院里,在不断地做弃绝起誓之中度过了他的风烛残年。至死他也不明白在把整个一生奉献给宗教之后,他到底相信什么,然而他努力争取坚定不移地信奉宗教,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14
- 柯希莫也感到自己有了一股新的力量,并为此而高兴,他发现了自己组织民兵和领导群众的能力。幸运的是他的这种才干没有被滥用过,在他的一生中只发挥过极少的几次,总是用来争取重要的成就,而且总是取得了一些成功。
- 柯希莫呆楞着思考片刻,考虑他是否应当挥剑同他告别,后来又想到父亲把剑赠给他是让他防身自卫用的,不是用来炫耀的,他把剑插进鞘套里。
15
- 柯西莫留在树上,他无力离开那里,离开那空旷的海滩。风萧萧,树摇摇,浪花啃咬石头,我哥哥的牙齿在打架。不是因为天气冷,而是由于这可悲的发现使他的心冰凉了。
16
- 当听说男爵悒郁终日时,他接着又想替我们这位隔山的叔父编造出一段假的光荣史,虚构他为战胜海盗而进行的一场机智的秘密斗争,暴露后又受到折磨,但那是一个漏洞百出并且自相矛盾的故事。
- 现在,迪·隆多男爵是柯希莫了。
17
- 苏尔皮奇奥轻声细气地告诉柯希莫,老人有一个儿子被关押在卡洛国王的监狱里,受尽酷刑。柯西莫明白了虽然所有的这些贵族老爷们声称自己是流亡者,却不得不时刻提醒自己记住并反复唠叨为什么和如何来到这里的,唯有这个老人才真正忍受着痛苦的折磨。
- 最新奇的感觉是这美好的情感竟是如此之单纯,小伙子在那一时以为爱情应当永远是这样。
18
- 有的骑马,有的乘车,有的坐轿式马车,流放者们走了。街道显得空荡荡的。在奥利瓦巴萨的树枝上只剩下我哥哥一人。枝头上还挂着一枝羽毛、一根发带或一条花边之类的东西。在风中飘来飘去,树上还扔有一只手套,一顶带花边的遮阳帽,一把扇子,一只钉着马刺的靴子等物品。
19
- 是,不是,他,她,窗台,跳,树枝……争论喋喋不休。未婚夫们,丈夫们,现在如果他们的恋人或妻子抬头望树,可要留神了。女人们,从她们那方面来说,一见面就“叽叽叽……”她们议论谁呢?他。
20
- 一会儿她说:“柯希莫,给我一瓣橘子。”我很纳闷。可是当我看到柯希莫从窗处伸进一支船上用的渔叉并用它从一张条桌上取了一片橘子,把它送到母亲的手上时,我更觉得惊奇了。
- 柯希莫变得无精打采,时光消失的感觉表明他对自己成天在那些树枝上爬上爬下的生活不满意。无论是打猎、逢场作戏的情爱还是读书都不能使他获得完全的满足。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发起疯来,飞快地爬上树枝最柔嫩的细弱梢尖上,好像要在树顶上找出一些从那上面长出的新的树木,以便再往上攀。
- 佳佳不再回来。柯希莫天天守在白腊树上观望草坪,仿佛可以从草地上悟出长久以来在内心折磨着他的那个东西:对于远方的思念、空虚感、期待,这些思想本身可以延绵不断,比生命更长久。
21
- 她端坐在马鞍上,有一张少女气息的高傲女人的脸,前额恰当地生在那双眼睛之上,眼睛恰当地长在那张脸上,鼻子、嘴巴、下巴、脖子,她的每一部分都恰到好处地与她的其它部分相称。这一切一切都使他回忆起十二岁时他上树的第一天见到的那个打秋千的女孩:索福尼斯芭·薇莪拉·薇莪兰特·翁达利瓦。
- 她高高地扬起手指指以前挂过秋千的那根树枝,现在应当重新吊起秋千,绳子应当多长,摆动的幅度应当多大。她这么指手画脚地说着,眼光投到了玉兰树上。从前柯希莫就是从那上面出现在她面前的。他在玉兰树上,就在那里,她又看见了他。
- 诧异,非常惊讶。他们都说不出话来了。当然,她立刻恢复了常态,像平素一样摆出一副骄矜的架式,但是就在她露出惊奇表情的那一刹那间,她的跟晴和嘴笑了,露出一颗牙齿,同她小时候一模一样。
- “你!”接着她尽可能地用一个人谈起一件寻常事情的自然语气,但她没能掩饰住她的高兴和兴趣:“哟,你从那时候起就一直这样留在这里,从没有下来过吗?”
- “为了你。”她解开白衬衣,青春的胸脯,玫瑰花般的乳头,柯希莫伸出手来刚刚触摸到,薇莪拉就顺着树枝往上逃,好像飞起来一样,他跟在她后面攀缘,她的裙裾拂着他的脸。
- 他们爬上一棵核桃树,在主干的顶部有一处盆形的凹陷,是很久以前斧头砍下的痕迹这里就是柯希莫的藏身所之一。那里面铺着一张野猪皮,周围放着一只长颈圆肚的大酒瓶,一只碗和一些工具。<br><br>
薇莪拉扑倒在野猪皮上:“你带过别的女人来这里吗?”<br><br>
他迟疑着。薇莪拉说:“如果你没有带来过,你是一个毫无价值的男人。”<br><br>
“带来过……一些……”<br><br>
他挨了不折不扣的一记耳光:“你就是这样等我的吗?”<br><br>
柯希莫摸着被打红的脸颊,不知说什么好;可她却好像是恢复了情绪,而且满不在乎地问:“她们如何啊?告诉我,她们怎么样?”
22
- “啊,薇莪拉,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爬向哪里”<br><br>“爬到我身上来。”薇莪拉悄声细语。他欣喜若狂。<br><br>对于她来说,爱情是非凡的经历,在欢愉之中体验到了人所具有的勇敢、慷慨、献身、力量这一切心灵之美。他们的小天地是在那最难以到达的枝叶错综复杂的大树之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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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侯爵的行为并不是没有受到非议,但那也只是对于她的外露的表现,比如骑马飞奔(“谁知道她去哪里,这么着急”人们说道,虽然他们清楚地知道她是去同柯希莫相会),或者是她放在树顶上的那些家俱。那时已经出现了一种社会风气,把任何事情都看成是贵族们的时髦玩意儿,是他们的许多怪癖之一(“如今是男男女女都跑到树上去了。他们再也想不出新花样啦?”)总而言之,虽然一个比较宽容的时代正在到来,然而它更虚伪了。
- 突然间,女侯爵回来了。在树上又开始了恋爱的季节,但也是嫉妒的季节。薇莪拉去过什么地方?干了些什么?柯希莫急切地想知道,同时又对她回答他的盘问的方式心怀恐俱,那是含义暧昧不清的答复,柯希莫觉得有理由对每一个回答产生疑问,他明白她这么做是为了折磨他,或者一切都可能是真的。在这种不稳定的精神状态中,他的嫉妒时而隐退时而猛然发作,对于他的反应薇莪拉以总是变化莫测的态度回敬。有时他觉得她空前地依恋自己,有时又觉得自己再也不能点燃她的热情了。
- 爱情像吵架一样疯疯傻傻地重新开始。这其实是一回事,但柯西莫对此一点也不开窍。<br><br>
“你为什么让我痛苦?”<br><br>
“因为我爱你。”<br><br>
这时他火大了:“不,你不爱我!恋爱的人需要幸福,不要痛苦!”<br><br>
“恋爱的人只要爱情,也用痛苦来换取。”<br><br>
“那么,你是存心让我受苦。”<br><br>
“对,为了证实你是不是爱我。”<br><br>
男爵的哲学拒绝走极端:“痛苦是消极的精神状态。”<br><br>
“爱情包括一切。”<br><br>
“痛苦总是会被克服的。”<br><br>
“爱情不排斥任何东西。”<br><br>
“有些东西我永远不会接受。”<br><br>
“你接受了,因为你爱我并为此而忍受痛苦。”
- 她站在草地上,显得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漂亮,脸上的表情冷若冰霜。如果他的态度稍加改变就能够融化掉她的冷气,就能将她重新拥进怀柯希莫可以说几句、随便几句迎合她的话,他可以说:“告诉我你要我为你做什么,我准备”他的幸福,将重新到来,幸福不会再有阴影。而他却说:“如果不感到自身充满力量,就不可能有爱情。”<br><br>薇莪拉的心里激起了反感,也是厌恶。虽然她还是可能理解他的。正如她实际上理解他,甚至她想说的话已滚到了嘴边上:“你是我想要的你”马上受到他的抢白她咬住了一片嘴唇。她说出:“那么,做一个孤独的你自己吧。”<br><br>“可是那样一来,我是我自已也没有意义了”这是柯希莫想说的话。可是他说:“既然你喜欢那两条爬虫”<br><br>“我不允许你蔑视我的朋友!”她大声说着,同时还在想道:“只有你对我才是重要的,我做我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你呀!”
- 在这种气恼之中,不再有对薇莪拉的怨气,只有悔恨,懊恼自己失掉了她,痛恨自己不懂得如何把她栓牢在自己的身上,而用不正确的和愚蠢的傲气伤害了她。因为现在他明白了,她始终是忠实于他的,虽然在身后带着另外两个男人,那是为了表明她认为只有柯希莫才配做她的唯一的情人,她的一切不满和任性的言行只是使他们的爱情不断增长,永不停止热情的表露,她只是要把感情推进到巅峰。是他,是他,是他从前一点儿不懂得个中道理,他使她生气,结果失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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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好几天处于生死的边缘,翁布罗萨市政府出钱替他治疗,以示对他的感谢,他躺在一副吊床上,医生们在他身边的几架木梯上面上上下下地忙碌不停。附近最好的医生都被请来会诊,有的为他灌汤,有的替他放血,有的给他抹芥子泥,有的让他进行热敷。谁都不再说迪·隆多男爵是疯子了,而且大家都说他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天才和最杰出的人物之一。<br><br>在他生病期间人们一直这么说。当他痊愈之后,人们又像从前那么讨论他了,有人说他像从前一样神智健全,有人说他一直是个疯子。事实是他不再做出很多怪异表现了。他继续印刷一份周刊,题目不再是《两足动物的监控器》,而是叫做《有理性思维的脊椎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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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把剑头扎进您的胸膛之前,”前,柯希莫说,“请告诉我乌苏拉的消息。”<br><br>“她死在修道院里了。”>“她死在修道院里了。”
26
- 柯希莫想虽然是一份《控诉书》,写得这么凄惨也不是美事,他想出一个主意,要求每个人写出他最喜欢得到的东西。每个人重新往那本子写上他的要求,这一次尽是好事情:有人写烤饼,有的写肉汤,有人要一个金发女郎.有人要两个深肤色女人,有人愿意整天睡大觉,有人希望全年可以采蘑菇,有人想要一辆四匹马拉的车,有人喜欢有一只母山羊,有人想重见死去的母亲,有人愿会晤奥林匹斯诸神。总之世界上的一切好事情都被写在本子上了,或者说被画上了,因为许多人不会写字,有人甚至画的是彩色图画。柯希莫也写上了一个名字:薇莪拉。多年来他到处写这个名字。<br><br>由此产生一本漂亮的笔记,柯希莫题名为《诉苦书与希望录》。可是当本子被写得满满的时候,没有任何可以递交的议会,因此仍留在原处,被一根细绳子吊着,下雨时字迹被冲掉了,本子被浇得湿淋淋的。这副景象使得翁布罗萨人因为受屈辱而感到心头的压抑,使他们产生造反的愿望。>由此产生一本漂亮的笔记,柯希莫题名为《诉苦书与希望录》。可是当本子被写得满满的时候,没有任何可以递交的议会,因此仍留在原处,被一根细绳子吊着,下雨时字迹被冲掉了,本子被浇得湿淋淋的。这副景象使得翁布罗萨人因为受屈辱而感到心头的压抑,使他们产生造反的愿望。<br><br>简而言之,在我们这里也存在法国革命的一切起因。只是我们不在法国,革命没有发生。我们生活在一个事事有因而无果的国家里。
- 她以向我们讲述在巴黎新近实行的砍头死刑为晚间的消遣,她还有一个小的断头台模型,带着一把真的刀,为了解释她所有的朋友和亲戚们遭受的下场,她斩断蜥蜴、蛇蜥、蚯蚓,甚至老鼠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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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战争期间他在森林里完成的业绩,柯希莫讲过许多,而且讲得那样今人难以置信。我不想证实他的这种或那种说法了。我让他自己来说吧,我如实地引用他所讲的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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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看见波拿巴着急的样子,柯希莫礼貌地问道:“皇帝陛下,我能为您做点什么吗?”<br><br>“是的,是的。”拿破仑说,“您往这边过来一点,我请求您这么做,替我挡住太阳,好,就这样,别动”接着他沉默不语,好象在想什么,他转身向埃乌吉尼奥总督:“这一切使我想起点什么想起我读过的东西”<br><br>柯希莫来援助:“陛下,那不是您,是亚历山大大帝。”<br><br>“啊,对了!”拿破仑说,“是亚历山大同第欧根尼的会晤!”
29
- “我也是。”柯希莫回答道,“许多年以来,我为一些连对我自己都解释不清的理想而活着,但是我做了一件好事情:生活在树上。(法语)”
30
- 奄奄一息的柯希莫,当锚的绳子靠近他之际,一跃而起,就象他年轻时经常蹦跳的那个样儿,抓住了绳索,脚踩在锚上,身体蜷缩成一团,我们看见他就这样飘走了,被风拽扯着,勉强控制着气球的运行,消失在大海那边……
- 柯希莫就这样逝去了,没有让我们得到看见他的遗体返向地面的欣慰。在家族的墓地上竖起一块纪念他的墓碑,上面刻写着:“柯希莫·皮奥瓦斯科·迪·隆多——生活在树上一一始终热爱大地——升入天空。”
- 翁布罗萨不复存在了。凝视着空旷的天空,我不禁自问它是否确实存在过。那些密密层层错综复杂的枝叶,枝分权,叶裂片,越分越细、无穷无尽、而天空只是一些不规则地闪现的碎片。这样的景象存在过,也许只是为了让我哥哥以他那银喉长尾山雀般轻盈的的步子从那些枝叶上面走过。那是大自然的手笔,从一点开始不断添枝加叶,这同我让它一页页跑下去的这条墨水线一样,充满了划叉、涂改、大块墨渍、污点、空白,有时候撒成浅淡的大颗粒,有时候聚集成一片密密麻麻的小符号,细如微小的种籽,忽而画圈圈,忽而画分叉符,忽而把几个句子勾连在一个方框里,周围配上叶片似的或乌云似的墨迹,接着全部连结起来,然后又开始盘绕纠缠着往前跑、往前跑。纠结解开了、线拉直了,最后把理想、梦想挽成一串无意义的话语,这就算写完了。